《溪山清遠圖》之水墨

陳啟偉：

我看到一些學者對中國畫技法的評述是，得筆法易，得墨法難；得墨法易，得水法難?！段骱斡[志余》說，夏圭的作品“醞釀墨色，麗如傅染，筆法蒼老，墨汁淋漓”?？磥?，夏圭對水墨技法的探索取得了相當?shù)某删?。是否可以說，這種演進到夏圭時代有了一個質(zhì)的飛躍？

一些學者在研究夏圭山水畫后作出如下表述，夏圭“作山石先用水筆皴擦，然后落墨，橫砍豎劈，寬窄濃淡，或水墨渾融，或干筆飛白，蒼茫淋漓，別開生面。筆法、墨法、水法均極為精練”。由于夏圭長于水墨表現(xiàn)，所以描繪那些云煙出沒、風雨迷漫的景色，以及一抹朦朧的遠山，和大片的山石、樹叢，都是景色遠近分明，墨氣明潤，氣韻生動。文徵明評價說，夏圭的畫“全以趣勝”，這是相當貼切的。但所謂的“水墨渾融”與“干筆飛白”是兩種風格，應(yīng)該是矛盾的?；蛟S，研究者是在看了《溪山清遠圖》后才有了“干筆飛白”之說。

陳佩秋：

夏圭山水畫技法的突出之處，在于充分探索了水墨的表現(xiàn)形式。他的畫應(yīng)該是淋漓蒼勁一路，也可以說是“墨氣襲人”。

夏圭的水墨技法，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：簡括率真、渾融明潤、意境高致。

墨塊面積大小，在筆上要蘸多少墨量和水量，這是長時間的實踐才能掌握的。所以，《溪山清遠圖》的墨法都是雞零狗碎，全卷無一塊似“煙堤晚泊”坡坨上面和側(cè)面的那種墨法和筆法。夏圭的墨法，是坡面大筆揮去，覆蓋整個的坡面而無一筆侵犯坡面上的樹干和樹根。坡的側(cè)面則是冰撕斧斷的長短線，排比成暗面和亮面。坡面用的是筆的側(cè)鋒掃成的大塊墨法；而坡的側(cè)面，則是用筆的中鋒所畫的冰撕斧短的皴法。這正是夏圭的獨有筆法。

“簡”是夏圭繪畫的風格，不僅造型如此，用筆用墨也大體如此。唐至北宋，畫家筆下，多尚細潤。到了馬遠和夏圭，畫法突變，有了“肆意水墨”的特點，這也是他們對中國畫技法的貢獻。

中國畫講“墨分五色”，常被指以水調(diào)墨，化為“濃、淡、干、濕”不同效果，也可指“焦、濃、重、淡、清”，或“濃、淡、干、濕、黑”。夏圭能將水法、墨法有機結(jié)合，取得了極高的藝術(shù)成就，這也是我們來判斷夏圭作品的重要標準。

畫家用墨，一般先要估計用多少塊面，再蘸墨一筆完成，而《溪山清遠圖》的許多皴筆都是由好幾筆畫成，明顯表露畫家功力問題。特別是上部的遠山，用淡墨更是敗筆不少（圖18）。

圖18　《溪山清遠圖》之遠山。

對照《山水十二景》中“遙山書燕”的遠山暈染，兩者的高低一目了然。《山水十二景》中的遠山輪廓是一筆而成，具有整體性。這是畫家的真功夫（圖19）。

圖19　《山水十二景》之遠山。

作《溪山清遠圖》的畫家，其用墨用筆烘染的功夫比夏圭差遠了，他的筆法不對，墨法也不對?？傊渡剿啊返暮嫒居姓w感，而《溪山清遠圖》則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隨意性很大，甚至可以說沒有得到夏圭遠山烘染的真?zhèn)鳌１M管烘染遠山要很淡，但再淡，也必須烘染到位。

岸邊平坡的畫法也有不同。比較《山水十二景》中“煙村歸渡”的岸坡（圖20）和《溪山清遠圖》岸坡（圖21），前者水平線一筆勾成，后者則是沒有交代，

圖20　《山水十二景》“煙村歸渡”之岸坡。

圖21　《溪山清遠圖》之岸坡。

兩者的暈染的方式也不同。

陳啟偉：

在夏圭的畫中，我們可以發(fā)現(xiàn)，他用筆“可謂簡練但意韻十足，隨筆見墨，筆墨交融，將用墨和用筆巧妙結(jié)合，筆墨同時被強調(diào)，這樣就泯滅了用筆僅僅作為描摹物象輪廓的作用，充分發(fā)揮水墨淋漓的韻味”。隨筆見墨，筆墨交融，自然天成，這是他作品的典型風格。

陳佩秋：

和馬遠的畫法比較，夏圭在用墨方面更注重掌握水分。他的皴法能做到筆墨交融，變化多端。他畫山石，常以側(cè)鋒濕筆速掃而下。夏圭的筆墨可以做到自然接合，顯出濕潤、深淺、光線、立體等變化，所以有人評價夏圭的畫是，“墨氣淋漓，高低醞釀，遠近濃淡，不繁而意足，更有不窮之趣”。

比較《山水十二景》與《溪山清遠圖》的墨色，我們可以發(fā)現(xiàn)，前者完全符合夏圭的用墨特色，可以看作“墨氣淋漓”，而后者則顯得墨色干枯（圖22、23）。兩者對比，并不能看出是同一位畫家的作品。

圖22　《山水十二景》之“煙堤晚泊”。

圖23　《溪山清遠圖》畫首部分。

陳啟偉：

其實，對于《溪山清遠圖》用筆的疑問一直存在。我曾看到一篇文章，里面說道：“是幅繪畫用筆剛勁，采用大斧劈皴法，可謂水墨淋漓，但用筆略顯剛硬，勾石頭和樹的線條太實，給人的感覺是缺少含蓄之美，無怪乎董其昌詬病南宗繪畫，其中有一定道理。”作者不是懷疑該圖是否是夏圭的手筆，而是堅信這是真跡，進而是贊同董其昌的南北宗之論。

陳佩秋：

從兩圖的筆墨來研究，可以很好地發(fā)現(xiàn)異同。比如《溪山清遠圖》無論用筆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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